乌鲁木齐市一所青少年培训中心内日前发生一桩命案,两名教官在向一名学生执行惩戒过程中,将其严重打伤后毙命。
据了解,这所培训中心正是曾经被众媒体所关注的“坏孩子妈妈联盟”——新疆华龙青少年成长研究中心。
事发后,公安机关对此事立即展开刑事调查。经法医鉴定,这名学生曾受“黑色橡胶皮棍对其臀部等部位猛击”而导致“肢体及臀部广泛性软组织损伤,引起挤压综合症致肾功能衰竭、全身循环衰竭而死亡”。
日前,该学生家长将“坏孩子妈妈联盟”——新疆华龙青少年成长研究中心告上法庭,此案已进入审理程序。
“这两名教官太残忍了!孩子再三承认错误,他们还要勒令孩子当众把尿全部喝下去,这样他们还不罢休,又用橡胶棍猛抽我孩子的屁股,吓得孩子直跪地求饶……”母亲张建齐提起此事时仍悲痛不已。
张建齐从儿子刘华(化名)的几名同学那里得知,2008年7月29日,在学校组织的一次学生“半夜爬坟头抄碑文课程”中,由于刘华擅自打开手电筒,被教官发现后当天就关了禁闭。而在关禁闭时,由于没有厕所,刘华实在憋不住,便将小便偷解到宿舍同学的牙缸和暖壶里,随即,被同学发现。于是,刘某、厚某对刘华实施了惩教。
张建齐告诉记者,她和丈夫很早就离婚了,自己一直抚养着儿子刘华。刘华上初中后,就不愿再上学了,后来,在家人的劝说下,他进入了乌市一所职业学校学习,但没上多久,因为和同学发生了矛盾“害怕去学校”,就索性一直呆在家里。
“刘华性格很内向,平时不太善于与人沟通,上学时只和一个好朋友交往,或许我们是单亲家庭的缘故。”张建齐哽咽地说。
为了能让儿子开朗点,张建齐和家人想了不少办法,但收效甚微。直到有一天,她从报纸上看到了一则专门招收逃学、离家出走、不懂人际交往等“问题孩子”的广告。经过了解,张建齐得知,这个中心的创办者叫程秋杰,曾经也是一个“问题孩子”的母亲,同时也是引起全国关注的“坏孩子妈妈联盟”的发起人。
该培训中心的招生人员告诉她,刘华半年的学费是1.6万元,包括了所有在校期间的费用。前3个月学校会对刘华进行军事化训练,主要是为了培养孩子的吃苦耐劳精神,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增强体质。后3个月会进行文化课培训,之后会将“合格”的孩子送到青岛某职业技术学校上学,也是为给孩子们提供继续获得学习技能和就业的机会。
“在全国都产生轰动效应的机构,肯定错不了!”于是,张建齐决定将儿子刘华送去“坏孩子妈妈联盟”培训中心“改造”。
按照学校给刘华策划的教育方案,张建齐对儿子的将来充满希望。
2008年7月18日晚,培训中心在事先和张建齐沟通后,故意派来了两名穿“警服”的教官。其中一名故作严肃地告诉刘华,由于他最近在上网时上了不该上的网站,因为奥运安保问题,刘华需要回去配合调查。
看着儿子吓得煞白的小脸,张建齐有些于心不忍,可考虑到儿子的前途,她又不得不狠下心来。
让她万万没有想到,这天也是她见儿子的最后一面……
“我是不是会被关起来?”采访时,17岁的王浩(化名)再三追问着记者,在得到否定答案后,他长长舒了口气。
“ 刘教官和厚教官先是对刘华扇了几耳光、踹了几脚,然后,又命令刘华当着大家的面把牙缸和暖壶的尿全部喝下去,随后,又用橡胶警棍猛打他的屁股,刘华跪地直求饶。然后,他们又要求我和其他两名同学上前按住刘华的腿和胳膊,然后又猛抽他,在连续打了几十下后,刘华才被放开。”对参与按住刘华的事,王浩内心至今仍充满了恐惧和愧疚。
据王浩回忆,次日早晨,刘华突然出现了拉肚子并发高烧的症状。第二天,他出现大小便失禁的现象,教官给刘华找了些退烧药吃。
“8月1日上午,学校才把刘华送到就近的一所医院准备抢救,结果走到半路他就死了……”王浩哽咽地说。
“半夜爬坟头抄碑文、被车拉着跑步、关禁闭、野外拉练……这些特训让我们尝尽了‘劳筋骨,苦心志’的滋味,很多同学实在是受不了这种‘魔鬼训练’,曾多次逃跑,有的甚至还尝试过自杀。”曾经在“坏孩子妈妈联盟”受训半年的华杰(化名)向记者透露。
华杰说,才来学校3天,他就坚持不下去了,趁午休逃跑出去,结果不到10分钟,就被教官抓住狠打了50警棍,屁股淤青了一大块,最后还被关了几天禁闭。
更让他记忆犹新的是,学校有一个“艺术性教育”课程。在凌晨,一声哨响,全体学员就必须爬起来紧急集合。教官说是为锻炼学生的胆量,把大家带到基地附近的坟场抄碑文。教官还要求4个人一组,不许打手电,而他们则在100米以外监视。
“基地的教官可以随便打人,训练我们非常粗暴。大家私底下都把这里叫做‘拘留所’,把自己视为‘劳改犯’。大家都很恨父母当初为什么要把自己送到这个‘鬼地方’受折磨。”华杰嘟着嘴说。
“此次事件的发生应当给社会一个警示,当下,老师不能体罚学生,虽然道理大家明白,但到了具体工作中,许多老师很难真正做到。”代表新疆华龙青少年成长研究中心接受记者采访的代理律师,新疆公廉律师事务所徐淳律师表示。
“事发后,新疆自治区民政厅已将培训中心查封。”他说,学校承认自己确实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案发时,并不是学校指使刘某和厚某两名教官打人的,因此,在法律上,学校只是附带些民事责任。
他认为,我国许多类似“坏孩子妈妈联盟”的培训机构,其本身并不具备“教育”的资格和条件,换句话说,如果把教育这些孩子的重担完全交付给社会或民间,也许并不合适。
“因为没有一个专门的引导监管部门机构,这些民间组织只能自行探索,一旦出了问题,也只好自己‘埋单’。”徐淳表示。
“一帮不懂教育的教官带着一群被视为‘问题孩子’的学生,遇到问题时只能使用一些非正常手段,结果大家可想而知!”作为张建齐的诉讼代理,新疆百域君鸿律师事务所律师刘卫国感叹道。
刘卫国说,据他了解,“坏孩子妈妈联盟”培训中心里招收的教官大多数都是退伍军人,而他们的文化程度最高只有中专文凭。
律师刘卫国认为,厚某与刘某受聘于华龙学校,是按照学校的规定,对学生进行处罚的。而学校里的其他教官像厚某一样,本身都没有受过任何相关训练,就直接从事特训工作。现在出了问题,教官必须承担责任。但为了对学生实施惩戒,学校特意向教官提供了专用警棍,那么,学校是不是也有“误导”教官“犯错”的嫌疑呢?
“‘坏孩子妈妈联盟’走向何方?能走多远?我们只能拭目以待。但我想,在这期间相关部门或许可以进行有效而充分的引导和管理监督,以避免类似惨剧的发生。”刘卫国最后补充说。
吕思思 本报记者 刘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