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核心提示
14岁的湖北宜昌少年姚健，被父母送到天海培训基地锻炼减肥。从接受训练起48个小时后，姚健死亡。
多名知情者证实，学员从宜昌到当阳的“拉练”途中，姚健被教员一路踢打、扇耳光。死亡前晚，又遭到多名教员殴打。
记者调查发现，天海培训基地校长张杨勇，早有体罚学生的历史，亦有知情人曾向当地政府举报天海体罚学生之事。而天海基地，亦未获得教育部门办学许可。
当地教育部门称，对于在工商部门注册的经营性民办培训机构，国家迄今未有相应管理规范。
14岁少年特训之死
跑步机停了差不多一个月，满是灰尘。台式电脑很少开机了。
去参加特训之前，初中生姚健每天在家都会先来一段室内小跑，再上网看小说、打游戏。
8月2日，这名14岁的湖北宜昌少年，参加了位于本市的湖北腾飞教育服务公司天海培训基地(下称天海基地)的拓展项目。到达终点后，他再也没有醒来。
送医前，他被发现体无完肤，昏迷不醒，口吐白沫。当天上午即被宣布死亡。
8月18日，当阳市公安局出具鉴定结论通知书称，姚健生前遭受他人暴力作用，造成全身多处软组织损伤，致挤压综合征而引起急性肾功能衰竭死亡。
姚健的父母至今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儿子被打死了。
去天海特训减肥
天海基地通常大门紧锁，但学员来报名时，校长张杨勇亲自打开大门迎接
把姚健送到天海基地是姚军夫妇的决定。
姚健身高161厘米，体重70公斤。除了有点胖，父母还觉得他自理能力不够。
姚军夫妇介绍，家里条件还可以，对儿子比较娇惯。姚健喜欢喝饮料，吃东西几乎没控制。家里事情几乎从不插手，自己的事情也得父母帮忙。学习成绩不算很优秀，不过每天放学都能准时回家，从不和其他孩子打架。回家后的姚健，喜欢上网看小说，打游戏。
7月31日晚，妻子郭冬艳说，听朋友讲天海基地培训效果好，还能减肥，“要不把姚健也送去试试”。姚军同意了。
他们希望让儿子吃点苦，减减肥，也培养一下自理能力。
姚军说，儿子不想去训练。他答应儿子，先去基地看看，如果觉得可以的话，就先留下来减肥锻炼。
8月2日上午，姚军带着姚健，从宜昌郊区小溪塔开车到了位于伍家岗区伍临路的天海基地。
天海基地租用的是共联小学空闲校区,实行全封闭管理，教员部分为退伍军人。基地通常大门紧锁，学员全封闭训练。
那天，校长张杨勇亲自开了大门迎接姚健。
听完张杨勇的介绍后，姚军、郭冬艳打算让儿子先进行6天减肥锻炼。为此交了540元训练费，另交了200元医疗备用金———可能出现的跌打、扭伤等外伤治疗费。
根据天海基地的规定，封闭训练期间，所有学员不得与家人联系，家长留言则经教员转给学员。
8月2日晚7时，姚军意外接到姚健电话：“爸爸，你给我报的几天班？”
“6天。学校规定不能打电话，你为什么给我打电话？”姚军还没得到答复，那边就挂了电话。
这是姚健给家人的最后一个电话。
当晚21时28分，郭冬艳在天海基地网站留言：“姚健，你今天才来，还适应这里的生活吗？对不起，爸爸妈妈强行让你来，你不会恨我们吧？妈妈也知道你没离开过我们，我们想到你已这么大了，也可以挑战一下自己了。我相信你特棒，别人能做的事你也能做到。”
拉练，从宜昌到当阳
体力不支，姚健几次逃跑，每次被抓回来，都是一场“搏击”
8月3日凌晨5点半刚过，起床哨响起。
姚健起床洗漱，打理行李，准备“行军”。
张杨勇头一天告诉过姚军夫妇，3日开始拉练。从宜昌伍家岗区出发，终点是当阳市(宜昌下辖的一个县级市)郑琦老师家。学生要在那里听郑老师讲一堂思想教育课。郑琦曾获全国师德楷模称号。
从深圳来参加特训的15岁男孩朱彦东回忆，3日早晨天下大雨，大约8点钟，51名学员分女生班、夏令营班、特训班、文化班，排成两列纵队，撑着雨伞上路。
朱彦东记得，有些胖的姚健位于夏令营三班的排头，开始时走在队伍第一个。
从伍家岗区到当阳，全程约90公里。沿107省道，经几段上下长坡，中午队伍到达三峡森林野生动物世界。依然下雨，队伍在金银山庄租了空房吃午餐。
午餐后不久，姚健开始掉队。朱彦东说，姚健一边走，一边说他是龙王，现在被奸人所害，后来还说他的“装备”坏了(指腿起了血泡)，走不了，要求上车，不过教官不同意。
雨过天晴后，烈日下，热气蒸腾。
因体力不支，姚健多次掉队。他几次以要大便为由逃跑，都被教官抓回。
朱彦东说，每次姚被抓回来都是一场“搏击”。学员把教官对学员拳打脚踢称为搏击。
见姚健实在走不动，教官要求朱彦东等三名学员拖着他走。
当晚，大队伍到梅林中学时，姚健坐车先到了驻地。朱彦东说，晚饭前所有学员洗衣洗澡，他没注意到姚健，可能是太累先睡了。
4日早晨6点多，“行军”继续。
没走多远，姚健吵着要上车，被陈教官扇耳光。朱彦东记得，陈教官一边打一边问还要不要上车，姚健坚持说要，后来脸就被打肿了。之后他走在队伍最后面，“有人一碰，他就砰地倒在了路上。”
这天的午饭在穿心小学操场上吃，天很热。饭后没几分钟，继续行军。
朱彦东说，行军队伍到当阳后并未直接去郑琦老师家，而是绕路进当阳市区，他们打着旗帜一边喊着口号，一边给路人发学校宣传单。等到郑家时，已是下午4点多。
发生在夜晚的殴打
那晚的场景，让15岁的朱彦东难以忘记，他看到几名教官轮番殴打姚健
郑琦老师的家，在当阳市庙前镇桐树垭村七组。
他曾获全国师德楷模、五一劳动奖章等称号。退休后，自费在家建了占地2000余平方米的桐树垭青少年活动中心。
8月26日，郑琦回忆，张杨勇要把基地孩子拉到这里请他上一堂课，见张心切他就答应了。
4日下午，姚健被车带着先到驻地。朱彦东回忆，当大队伍进大门时，姚健和另外一高个子分两侧站着，举手高喊：向你们学习，向你们敬礼！
郑琦回忆，4日下午，他和老伴给孩子们准备洗澡水时，突然听到有孩子被打得嗷嗷叫。老伴提醒去劝一下张老师别打孩子，而“考虑到张老师可能有自己的教育方法”，郑琦没有过去，“哪知后来情况更加严重”。
朱彦东记得，大概下午5点多，姚健和另一学员被罚站在中心运动场上，还不许喝水。张杨勇说，姚健你不行军还想喝水，再说就凭你现在站的样子更没水喝。姚健就挺了挺身子，问，张哥，我现在能喝水吗？张说：不能！
姚健突然跟在场的教官说，再见张哥，再见万哥，再见斌哥，再见朱哥，我先走了，我会想你们的。说完并没有走，大家一阵狂笑。
郑琦说，他听到姚健要喝水，跟张打了招呼后，带姚到屋里喝了两杯水。之后姚健继续站在太阳底下。后来，他在过院里一道小沟时摔倒了。
郑琦说，他正要上前去扶，张杨勇和另一教官说，别扶他，他是装的，在耍赖。
晚饭后，孩子们洗澡洗衣，唯独不见姚健。“我看到姚健没有洗澡就想睡觉，于是对他说你赶紧洗个澡，衣服我来洗。姚健说我很累，不洗了，我想睡觉。”郑琦说，姚健躺在展览室的地铺上开始睡觉，身上有明显带状伤痕。
接下来的场景，让15岁的朱彦东难以忘记。
熄灯前，汪教官要姚健睡旁边铺位，姚健没动。教官“斌哥”用皮带抽了姚健几下，接着汪教官用脚踢他后背和大腿，甚至用脚踩头。姚健仍没有动。
一旁朱姓教官对汪说，你不行，看我的。于是，他对着姚健一阵猛踢，边说，你过不过去，不过去的话我就一直踩下去。
终于，姚健慢慢爬了过去。
郑琦临睡前还去了一趟展览室。看到姚健睡得很沉，半个身子掉在地铺外面，他让两个教官把他抬回铺上。脱姚健长裤时，郑琦看到他浑身是伤，双脚有鸡蛋大血泡。
郑琦说，他提醒张杨勇等教官，要不要把姚健送医院去看看，得到的答复，“他那样子是装的，不管他”。
少年之死
姚家人赶到时，发现孩子早没了呼吸。从参加训练起，前后不过48个小时
一夜过后，姚健再也没醒来。
5日早上7时20分，姚军开手机，发现有张杨勇的几个来电。回电，张说你孩子病得厉害，现在当阳长坂坡医院。
与姚健睡一个房间的朱彦东回忆，早晨他从外面洗漱进来，看到姚健趴在铺上一动不动，朱教官用脚拨了拨他的身子也没反应。
当时姚健光着上身，下身一条裤衩，地铺上是粪便和大块尿渍。被扶起靠在墙上后，姚健耷拉着脑袋。
48小时：一个少年的特训之死
姚军从宜昌开车到当阳途中，又接到张杨勇几个电话，说情况很不好。到长坂坡医院急诊室后，姚军发现，儿子早没了呼吸。
8月25日，参与了急救的朱慧玲大夫告诉记者，8月5日早晨7时多，姚健被推进急救室时，她就发现可能没救了。检查显示，姚健已无意识，全身紫斑、瞳孔散大，无呼吸、无心跳。初步诊断系心源性猝死。
此时，距离姚健参与特训，不过48个小时。
5日上午9时许，望着浑身是伤的姚健，姚军等陆续赶来的亲人几次哭倒在地。
5日下午，郑琦给其他学员上了一堂有关“如何做人”的思想教育课。次日早，学员都被拉回天海基地。刑警也随之到来。
警方调查证实，从宜昌到当阳途中，多名教官持木棒殴打过姚健。到郑琦家后，因睡觉铺位不对，再次被殴打。
另一参加了拉练的学员曹耿也向记者证实，有多名教官打过姚健。
鉴定，“被打死的”
每次拿起死亡鉴定书，姚军都泪如泉涌：儿子是被教官打死的
就在当阳警方调查案件时，姚家几十名亲属赶到当阳市政府，为姚健之死讨说法。
随后，宜昌市政府组织夷陵区、伍家岗区、当阳市的相关部门处理此事。
姚家一亲属称，伍家岗区一负责人传达市里指示，如果8月9日前签不了协议的话，政府将不再管此事，由其诉诸法律。
8月9日，姚军夫妇与湖北腾飞教育服务有限公司签了协议，公司赔偿包括死亡赔偿金、丧葬费等共35万元，协议同时写明姚军夫妇放弃追究张杨勇的刑事责任。
18日，姚家等来了死亡鉴定。
据当阳市公安局出具鉴定结论通知书称，姚健生前遭受他人暴力作用，造成全身多处软组织损伤致挤压综合征而引起急性肾功能衰竭死亡。
“这说明儿子明明就是被教官打死的。”姚军说，每次拿起这张鉴定通知，他就格外愤怒，泪如泉涌。
8月26日，郑琦老师说，姚健之死，让他至今内心不安。
“哪怕一有点医学经验，就可能不会发生这起悲剧。”他不停责怪自己，“好好一个孩子被活活折磨死了，只要一想起这事，我心里就格外难受。”
由来已久的体罚
张杨勇在做教员时就曾体罚学生，而自己办学后，体罚更是频繁
与张杨勇熟识的人士说，张并不懂教育，又时常体罚学生，出事是必然的。
张当过几年兵，退伍后，曾是宜昌少年西点阳光学校的教员。
该校校长陈峰介绍，张执教期间，曾打伤一个女生，被学校罚了500元，并写了检查。2007年12月，一个四川籍学生出钱请张杨勇协助逃跑，学校发现后，将张杨勇开除了。
此后，张杨勇和原宜昌少年西点阳光学校教员陈义新，开始筹备天海基地。他们采取了“挂靠办学”方式。
2007年12月28日，宜昌市天海信息工程中等职业技术学校(下称天海信息)向宜昌市教育局职成教(职业成人教育科)提交了申请成立“天海特训教育基地”的报告。次日，宜昌市教育局“同意成立”。
该报告显示，基地计划每年完成短期培训200人次。训练内容为计算机办公自动化、实用技术、体能训练、拓展训练等。
获批后，陈义新和张杨勇分别以7.3万元入股天海基地，开始四处招生。学费从0.7万元到1.65万元不等，通常学习时间6个月。据陈义新讲，基地所有投资、管理、运营均独立。按每个学生1000元的标准，给天海信息交管理费。
考虑到郑琦在教育界的名气，基地聘请他为名誉校长和党支部书记。之后，天海基地发布的广告里，均有了郑琦的形象。
知情人士透露，办学过程中，张杨勇频繁体罚学生，有两次差点出事。
因合作不快，今年3月9日，陈义新、张杨勇与天海信息终止了合作协议。随后，天海基地被张杨勇的老乡吕华接盘。而张与吕合作。
失去天海信息的背景后，想再打特训旗号，必须获得有关部门许可。陈义新介绍，张杨勇曾到宜昌市教育局申请执照，未果。
资料显示，张杨勇今年5月19日向宜昌市工商局申请成立“湖北腾飞教育服务有限公司”，5月21日获批。经营范围为青少年非学历教育培训、拓展训练、文化艺术交流。
之后，张杨勇以“湖北腾飞教育服务有限公司天海培训基地”名号，继续招生。
在张忙于招生时，有人找到宜昌市教育局有关领导反映张杨勇体罚学生的事。“如果不对他实施干预，迟早会出事的。”知情人士透露，今年3月21日，已有人致函宜昌市委、市政府及市教育局，举报材料提出，如再不对天海基地严加管理，有一天会出现极端事件。
不过，8月27日，宜昌市政府文教科称，他们并不知有此类举报材料。
未备案的“学校”
天海基地并未在当地教育部门备案。目前该基地已被封，资产也将拍卖
姚健死后，包括“校长”张杨勇在内，天海基地的8名教员被拘。
8月16日，天海基地被查封。
据记者了解，除一名学生转到宜昌少年西点阳光学校外，其他学生已被遣回原籍。不过，他们都没拿到本应退掉的学费。
宜昌市政府有关人士告诉记者，按市政府要求，天海基地将被撤销，现有资产拍卖后用于偿还学生学费。
对于这样的处理方案，姚军不满意。他说，难道天海基地所属公司在工商注册了，其他部门就没有责任了吗？
记者从宜昌市教育局获知，天海基地并未在教育部门备案注册。
该局副局长覃照说，按照《民办教育促进法》的规定，在工商行政管理部门登记注册的经营性民办培训机构的管理办法，由国务院另行规定。也就是，这样的民办培训机构该如何审批、监管，应有另行办法，但直到目前仍未看到这个规定。
宜昌市工商局登记注册分局一刘姓负责人告诉记者，对于申请成立公司的，只要提交材料合法，申请项目现有法律并无禁止的，就可获批。至于运行过程中出现违法行为，则应受到法律的制裁。
“特训学校普遍实施体罚教育”
今年8月，少年邓森山、姚健被父母送去特殊训练学校，后分别被教官殴打致死。两少年的死亡事件凸显这些特训学校所存在的问题。
此类特训学校今年在各地兴办，主要是对具有网瘾、厌学逃学、早恋、目无尊长、暴力、抑郁等特征的问题学生，进行行为矫正。投资者均为民间资本。
由于该行业缺乏规范和管理，特训学校的老师也缺少专业教育素质，还有老师为退伍军人和前城管队员。而且有专家调查此类学校普遍实施体罚教育。
有专家分析，由于普通中小学“嫌差爱优”，“差生”得不到有效教育，逐利的民间教育资本才能大量进入这一市场领域；并呼吁该行业亟待规范。
- 核心提示
8月2日，16岁的邓森山在南宁“起航拯救训练营”，被教官殴打致死。
3天后，14岁的姚健在湖北宜昌参加天海培训基地的野外拉练，被教官殴打致死。
这两名少年的死亡，让社会开始审视“择差教育”———一种针对后进学生的特殊教育———所存在的问题。
所谓后进生，常具有网瘾、厌学逃学、早恋、目无尊长、暴力、抑郁等特征。
而“择差教育”则是将这些学生集中，进行行走、拉练等军事化特殊训练。
一名多年从事此行业的人士称，目前遍地开花的特训学校缺乏规范和管理，这让那些“特殊”的孩子成为商人们追逐利益的牺牲品。
【特训市场】
被“逼”来的3000万差生
有专家称，普通中小学“嫌差爱优”，民营资本趁势进入，据估算“特训”市场规模近数十亿
通过网络搜索，发现如今针对“问题学生”的特训已成为社会热门现象，遍布于全国各地。
其中，长春市凌智特色教育培训学校的网上宣传称，该校两年共接收厌学、网瘾、心理障碍等“问题学生”百余名。
湖南春雷青少年特训学校称，已成功转化全国问题孩子达300余人。
汤睿华的特训学校开办在江西。他入这一行可追溯到2004年。
那年，他开办“吃苦夏令营”，为有不良习惯、能力差的学生提供有偿矫正训练。训练仅半个月，就出现学生不服从管理、学生间发生矛盾等问题，训练营草草收场。
但在2005年4月份，他又开办了“庐山择差学校”，为8~17岁的问题学生提供有偿矫正教育。
“再选择这行，因为它有巨大的市场需求。”汤睿华说。
8月24日《经济半小时》称，我国仅网瘾青少年就有1300多万，戒除网瘾已成为一个规模达数十亿的产业。
“仅戒除网瘾的行业规模并没有数十亿。”汤睿华说，但特殊教育涵盖厌学、早恋、濒临犯罪等各种“问题孩子”，他们约有3000万，整个特训行业的规模可能接近数十亿。
而这些“问题学生”在普通教育中很难受到有效教育。
“这些孩子，调皮捣蛋不听话，基本是被普通教育赶出教室被迫走向社会的。”一名特殊教育投资者说。
江西省教育科学研究所副所长蒋有慧曾受访称，由于普通中小学“嫌差爱优”，所以给民营资本进入腾出空间。
江西师范大学教育学院的蔡连玉在《上海教育科研》发表文章分析说，现行的教育制度把关注点放在成绩好的学生身上，后进生则一步步地在学校和班级里被边缘化。这也就为民间教育资本提供市场空间。
蔡连玉在文中说，在2005年之后，针对“择差教育”的特训学校被广泛复制。
【特训手段】
“没有特殊手段很难弄”
特训学校聘请的老师有退伍军人、城管队员；有专家调查发现此类机构大都存在体罚教育
韩军(化名)从事“择差教育”已有4年多。今年5月，他成为一家特训学校的执行董事。
“这个老板是搞餐饮的，不太懂教育。”韩军对这类学校的教育质量并不看好。就他所接触过的学校中，聘请的教师多数是退伍军人和初中毕业生，甚至还有城管队员。
开办“庐山择差学校”的汤睿华也承认，出事的几个学校，教育理念和方式，都停留在相当肤浅的层次，主要以体能训练为主。
“对于这些孩子，没有特殊手段很难弄。”胡运安说。
胡运安是江西卓尔教育中心副校长。他介绍，学校不允许打骂学生，但允许用戒尺惩戒屡教不改的学生。
胡运安说，事实上，入校时校方已经就此与家长达成协议，教育过程中家长同意老师可能采取戒尺惩戒。
“我们收的，都是学校不愿管、家长管不了的孩子。”该校校长胡一夫曾说，该校接收的学生普遍存在逃学、结帮打架闹事、抽烟、网瘾等毛病，有的甚至参与过抢劫。
“如果一个学生太调皮，管不了，我们决定要打，要先发传真给家长说明情况，得到授权了才打。”现为江西卓尔教育中心的董事长汤睿华说。
“必须让他有个怕。”汤睿华说，但必须把握好度。
蔡连玉通过调查发现，几乎所有择差教育机构都在广泛地实施体罚教育。有的特训学校其宣称口号是，“戒尺不到，毛病不除”。
蔡连玉认为，体罚无法对“差生”进行成功的转化，反而会给青少年学生心理带来不良的影响。
蔡连玉在相关论文中介绍说，有媒体询问某行走学校受体罚的学生体罚对他们的影响时，学生们都认为，体罚会使他们找渠道发泄，并且报复社会。
【入学方式】
被骗或是被绑
为把孩子送去特殊教育学校，有的家长使用善意谎言，有的家长则让学校把孩子“绑”去
从事教育研究多年的蔡连玉，很能理解父母希望子女受到优质教育的良苦用心，但对于他们不计手段把孩子送去特训，他还是表示担忧。
《武汉晨报》记者彭欣曾多次到“庐山择差学校”调查。据他回忆，校方介绍，被送到该校的学生几乎没有一个是自愿去的，大多是被父母用善意的谎言骗去的。
一名云南的宋姓家长介绍，为了把女儿骗到该校，她不得不谎称带孩子去旅游。
“孩子从小向往西藏，我就说要带她到西藏玩。上飞机前，孩子发现拿的是到江西九江的机票，我骗她说要到九江转机。”这名家长说。
昆明一家媒体曾调查发现，2006年4月，三名在该校的昆明籍学生，都是被家长“骗”到学校的。
为把孩子送进特殊教育学校，有的家长不得不让学校派人把孩子“绑”到学校。
2009年6月，江西一名特教学校投资商接受媒体采访时称，他曾带领学校员工将一个不愿入校的孩子，用床单裹住装进车里押到学校。
7月24日，在以电击治疗网瘾的杨永信网戒中心，接受治疗的孩子家长说，孩子们大多不愿意来，最终只能被绑来或骗来。
【特训暴利】
特训半年收费过万
网上查询发现，特训学校收费月均3000元以上；业内人士称每个孩子月成本是1500元
韩军说，今年8月，邓森山、姚健在特训营被殴打致死，促使他辞去特训学校独立董事。
“我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他们急于赚钱，办学理念与我完全相反。”韩军说。
韩军认为，应该先练内功提高学校的教学水平，包括提高教师队伍的素质，然后扩大招生。“而投资商认为，学校要赚钱就得先扩大宣传多招学生。”
韩军说，目前特训学校是一个暴利行业。
记者网上查询发现，此类学校的收费月均大多在3000元以上。
湖南娄底青少年心理教育学校在招生简章称，该校新生入学半年收费18800元/人，石家庄永立希望特训营半年收费26000元，浙江行走军事化训练营半年收费22850元。
而在8月2日，因将16岁少年邓森山殴打致死的广西南宁起航拯救训练营，收费一个月高达7000元。
“每月一个孩子的成本大约为1500元左右。”韩军称，这包括孩子食宿、水电、教师工资，甚至广告成本。
【特训监管】
“择差教育”亟待监管
一名业内人士称，目前这些特训学校普遍缺乏规范和管理；此类机构还需要专业的心理和教育工作者
“这么多家长明知孩子受特训时会挨打，为什么还冒险送孩子去特训学校？”
汤睿华认为，这和不少家长迷信特训学校的宣传有关。
长春市凌智特色教育培训学校称，该校对“问题学生”的转化率达到89%以上。
湖南春雷青少年特训学校则称，该校的成功转化率达到93%。
“这都是吹牛。”汤睿华说，一般只有1/3的学生能改掉坏毛病，走上正路。
一名业内人士称，目前这些特训学校普遍缺乏规范和管理。
以邓森山被殴打致死的“南宁起航训练营”为例，该营于2007年11月15日在广州市工商局番禺分局注册。经营范围是体育活动策划和体能训练场所的管理服务。与其所从事的心理辅导业务完全没有任何联系。
事发后，广州市工商局番禺分局称曾联合公安等部门以超出经营范围为由取缔“起航”，但该训练营的主管部门应该是教育部门。
广西省教育厅对此表示，教育部门主要负责学历教育机构的审批，与此事“并无太大关系”，以公司形式出现的教育培训机构应由工商部门审批。
南宁市工商局则表示，社会力量办学应由教育部门办理相应许可证。
武汉晨报记者彭欣自2005年开始持续关注并报道此类特训学校，多次到江西卓尔教育中心和宜昌徐向阳行走学校采访，也发现该行业缺乏监管的现象。
他说，这些特训机构成立时，劳动局、工商局、教育局都可以发证，但是机构成立后，教学基本没人监管。
蔡连玉在他的论文中指出，当前的“择差教育”很大程度上是一项未经科学论证就上马的被经济利益所引诱的民间工程；它是一种似是而非的教育模式。而“择差教育”需要有一个科学论证的制度安排。
同时，蔡连玉认为“择差教育”必须要有专业的心理和教育工作者，只有专业的心理和教育工作者才能够真正探寻出“差生”后进的原因。
汤睿华认为，由于此类教育有市场，所以就有存在的价值，关键是要有好的老师。他说，他的学校也正在转型。如今，过去占老师数量一半的退伍军人，只剩下5名以便吸纳更多好老师。
□ 记者 吕宗恕 褚朝新 北京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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