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三问索罗斯:

  旧体制已死 全球通胀即将到来 竞技新秩序正在建立

  就在今天,中国、俄罗斯、印度和巴西等“金砖四国”的领导人在俄罗斯举行会晤,讨论议题中包括,扩充4国间的合作内容,共同应对国际金融危机危机。可以说,金融危机发展到了今天,对全球各国经济正在产生深入影响,也因此成为全世界最关注的经济话题,而就在几天前,国际金融界最富传奇色彩超级金融大亨,乔治•索罗斯到访中国,这位79岁的老人,从70年前就开始通过他创建的量子基金参与到国际金融界的风云变换中来,而1998年,他在东南亚金融危机中表现出来的攻击性和影响力,更是使他成为人们眼中与危机同行的人,所以这一次,他的中国行引来了人们极大的关注,而我们栏目也对他进行了专访,一起来近距离接触乔治•索罗斯。

  真实的索罗斯:“我是一个非道德的投机者”

  当我们在中国大饭店见到下榻于此的索罗斯的时候,79岁高龄的他看上去依然精神矍铄,思路清晰,言谈间闪烁着智慧。

  这样一位随和而从容的老者的中国行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是因为他一直是手段凶狠、极富侵略性、在世界叱咤风云的金融大鳄。

  自90年代以来索罗斯的量子基金常常对基础薄弱的货币发起攻击并屡屡得手。1992年攻击英镑,使得英镑被迫退出欧洲货币汇率体系。1994年,又对墨西哥比索发起攻击。从而造成墨西哥比索和国内股市的崩溃。

  1997年量子基金从大量卖空泰铢开始,使东南亚各国货币体系和股市崩溃,给这个地区的经济发展蒙上了一层阴影。而索罗斯在危机中则收入不菲。

  然而,索罗斯也败走麦城的时候,1998年8月,索罗斯又联手多家巨型国际金融机构冲击香港汇市、股市和期市,最后以惨败收场。

  而索罗斯直接影响世界的则是通过他的资金和基金会网络在中亚等前苏联地区支持“和平演变”,而他本人则是一系列颜色革命的幕后导演。

  索罗斯这个金融界的狠角色,在赢得众多掌声的同时也落下了无数的骂名。

  芮成钢:“索罗斯先生,很荣幸再次邀请您做客我们中央电视台经济频道,我记得当2003年我们采访您时,您告诉我们说,相比自己投资,您更有兴趣从事慈善事业,帮助世界上那些实行经济开放的国家,现在还是这样吗?”

  索罗斯:“是的,2007年8月,我决定重新出山,因为我看到金融风暴即将来临,我很担心能不能保住我毕生的资本,今年初,我又恢复到退休生活,所以我现在又自由了。”

  芮成钢:“在赚了很多钱以后?”

  索罗斯:“我没赚多少钱,我只是保住了我的资本,赚的不多。”

  芮成钢:“您一定在这场金融危机中赚了不少钱,回顾历史,您似乎总是能安全度过危机,并对市场和资本主义提出一些最根本的看法,您能大概讲讲您的这些看法吗?”

  索罗斯:“我对市场的看法与大家公认的看法不同,我的第一个看法是,我们并不真正了解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我把这叫做易错性,第二个看法是,我们对世界的了解并不符合真实情况,我把这叫做反思性,这就是我的两个主要看法。”

  芮成钢:“在制作这期节目以前,我们对中国观众的看法进行了一次调查,大多数人都将‘索罗斯’这一名字与我们中国人所称的‘金融大鳄’联系在一起,最近几年,还与‘投资大师’等联系在一起,您如何看待或描述您自己、您的专业或经历呢?”

  索罗斯:“投资只是我工作的一部分,我还有一个我很看重的开放式社会基金会,同时,我也有一个指导我赚钱和花钱的原则(理念),事实上,这才是我最关心的。”

  芮成钢:“最关心什么?”

  索罗斯:“关心我的原则,以及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我非常渴望了解现实,对大多数人而言,股市似乎是虚幻的,总是发生很多奇怪的事情,而对于我来说,它是一门科学,是社会及人的行为的真实反映,是我研究现实世界的实验室。”

  芮成钢:“如果说的不对请您纠正,我所看到的是,像您这样的专业投资人在亚洲金融危机中所采取的非常大胆的行动,其中最有名的是您对英镑和泰铢的攻击,而这也成为您职业生涯的一个著名案例,如果有所谓的‘对’、‘错’道德标准,您认为您对英镑或泰铢的攻击,以及您对港元的攻击,是对还是错?”

  索罗斯:“实际上我决没什么错,人们很难理解这一点,因为我在金融市场进行投机,我是按照通行的规则来做的,如果禁止投机,我也不会投机,如果允许投机,那我就会投机,所以我实际上是参与者,一个金融市场的合法参与者,我的行动无所谓道德或不道德,这里没有所谓的道德问题。”

  芮成钢:“那么您把它称作非道德?”

  索罗斯:“我称其为非道德,是因为这里没有所谓的道德问题,如果我违反规则,那我就是做错了,但我没有违反规则,我采取的行动有时会出现惊人的结果,这不是我的责任,这是制定游戏规则的人的责任,而且事实上,我更关心让规则正确,因为事实上我希望市场运作良好,我只是一个市场参与者,这是我的职业。”

  芮成钢:“那些可能是真相时刻,中国人对那些所谓的攻击还记忆犹新,对港币的攻击,回想那时如今的香港特首当时的财政司长官曾荫权还有任志刚一起制定计划来对对冲或抵消潜在的风险,对您来说那时真相时刻吗?或者您认为这是一个失败的政策吗?”

  索罗斯:“不,我认为他们为保护港币做的非常好,他们维护着港币的价值,值得嘉奖,事实上,我的攻击(如果你称之为攻击的话)并没有成功。”

  芮成钢:“回顾过去是否有更好的方法来解决这样的问题呢?”

  索罗斯:“没有,这就是市场功能,就像我说的,我真的没有错,当这一切过去后,我不感到内疚。”

  人民币成为国际货币尚需时日

  在金融危机刚刚发生时,索罗斯就预言过,这是二战以来最严重的经济危机,作为一名对华尔街也具备十足影响力的国际投资大师,索罗斯对世界经济的趋势的判断评价,也常常会影响人们对经济格局未来的认识,而对于经济危机中,最被人们争议的美元的霸权地位,索罗斯持怎样的观点,对于人民币在其中扮演的角色,索罗斯又是怎么评价的呢?

  金融危机导致全球的经济危机,最终导致人们重新反思美元和美国金融模式本身的缺陷。对国际金融和货币体系进行新一轮洗牌的呼声成为多国共识。

  刚刚结束的金砖四国峰会上俄罗斯和巴西等国表示将抛售美元。美元成为各国躲避不及的“烫手山芋”。美元霸权是否即将终结?2009年3月26日,中国人民银行行长周小川在央行官方网站上发表了一篇文章,提议创造一种与主权国家脱钩的新型国际储备货币,从而取代美元的地位。随后他又多次撰写文章,引发了世界各国的广泛关注和热烈讨论。并且接连得到金砖四国、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以及联合国的广泛支持。包括欧元在内的各国强势货币都试图向美元的地位发起挑战,2009年4月的G20峰会也开始讨论改革货币体系,建立世界经济新秩序。

  在金融危机的冲击下,世界经济格局和力量对比正在发生变化,虽然在每一个国际场合充斥着代表不同利益的声音,但可以肯定的是今天的美元已经不再有昨天的面孔。

  芮成钢:“您还表示,全球经历了大约六十年的经济增长,这部分要归功于美元作为世界储备货币,但似乎今天已不再是这种情况,或将来不再是这种情况,我们该为此担心吗?”

  索罗斯:“我认为每个人都必须为此担心,过去25年间,美国人一直在超前消费,且赤字变得越来越大,直到2006年接近其GDP的7%,但这种情况已经走到了尽头,因此美国消费者将必须存钱,所以他们不可能再像过去25年那样购买那么多的中国商品。”

  芮成钢:“中国央行行长曾倡议采用一种全球性货币,如世界货币组织的‘特别提款权’等,当然这仍处于国际间的讨论中,国际上也对此有很多热议,这种全球性储备货币的建议是否是建设性的和可行的?”

  索罗斯:“现在,我认为将人民币列入特别提款权所兑换的货币之列是一个很好的举措,而且特别提款权将最终一种国际性货币,这实际上也可能是一种适合世界未来发展的货币体系(制度),但目前我们离这一目标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芮成钢:“您认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美元仍将占据着全球统治地位?”

  索罗斯:“我认为没有什么替代,当前人民币可能是个选择,如果人民币可兑换的话,在我看来会成为走强的货币,但中国的出口商们不会接受的,所以我认为政府不会在短期内让人民币可兑换。”

  全球通胀即将到来?

  2003年,索罗斯曾经应邀到访中国,但是行程非常低调,但是这一次,他却表现得相当高调,从6月7日开始,在一周的时间中,他从上海,杭州,一直到北京,发表了多次演讲,并对中国经济变现出了极大的信心,但是,这位曾经在多个国家资本市场掀起狂澜的索罗斯,如此高调的出场,到底为什么呢。

  一向低调的索罗斯此次来到中国,日程安排十分紧密,每天参加和各界人士的数场见面会并发表多次演讲。虽然年事已高,但是仍然不知疲惫。

  狙击过多个国家和地区汇率体系的索罗斯,来到中国后出人意料地发表了一系列高调言论,中心意思就是看好中国。但是因为他对国际金融危机的密切关注和中国经济情况的浓厚兴趣,中国的资本市场开始警惕,现在中国股市站在了2800点的关口,人们开始担心他的勃勃野心和一贯的做空阴谋。或许此次中国之行是索罗斯进一步了解中国投资机会的探路之举,但是其布局中国的真正的用心又指向何处呢?

  芮成钢:“我们读到一篇文章说您在2004年遇到奥巴马总统时,那时您决定他很艰难,您称他为讲实效的人,但有人说他可能会像吉米卡特总统第一年任职,在他的第一年的任期中,抨击上届总统方方面面,到了第二年,通胀高达21%,您认为奥巴马总统一年之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索罗斯:“我的看法是不要过多的责备上一任政府,因为25年不良的花费造成了现在的问题,我曾提议强制性地给银行注资,但他没有采用,而是采取自愿的方式,银行不喜欢有限制的帮助,他们都想偿还他们从政府的借款,这意味着他们根本没使用借款来流通,所以这是失败的政策。”

  芮成钢:“怎么可能呢?有些人谈论美元加速贬值,可能引发全球性的通胀,这可能发生吗?”

  索罗斯:“我想通胀是逃不掉的,联邦储备的资产负债表从2008年9月的8000亿美元增长到了年底的2万亿,他们又担保了另外7到8万亿美元的债款,所以总数是10万亿,如果信贷重新开始流通,将会有巨大的恐惧,通货膨胀开始了。”

  股市反弹可能只是昙花一现,索罗斯支招中国股民

  由于金融海啸导致金融市场流动性突然干枯,所以世界各国央行都展开一致的放宽货币政策的行动,2009年3月19日,美国更是开动印钞机, 宣布将在未来几月内收购3000亿美元的长期美国国债和至多1.25万亿美元“两房”发行的抵押贷款支持证券,几乎与此同时,日本、德国、英国的央行也都购入债券、增加金融市场的货币供应。欧洲央行的基础货币同比增幅今年首季已高达22.9%,那么,全球性通货膨胀是否已经迫近?这成为了目前各国政要,经济学家最为关注的经济话题。

  在美联储和美国政府救经济心切的情形下,美国将印钞机开足马力,大印特印,继续上演“以通胀救通缩,以泡沫救泡沫”的神话。而令人担心的是,政策上的过度刺激不仅对经济是一剂强心针, 对通货膨胀也会起到火上浇油的效果。

  随着美元在全球范围内泛滥成灾和资本流动速度大大加快,加上国际商品市场上投机势力的推波助澜和金融衍生品交易杠杆的放大效应,全球通货膨胀正在蓄势之中。

  之前中国4万亿元的经济刺激计划曾经引发了人们对通胀的忧虑。虽然五月中国CPI、PPI继续维持同比负增长,但还是有不少分析再次看到了通胀前景,通缩隐忧将逐渐弱化,价格指数将触底反弹,而未来通胀预期将日趋浓厚。

  有报告表明,全球有几十个国家正在经历高达两位数的通货膨胀。现在全球化第一次使通货膨胀的全球性传导成为了可能。量化宽松货币政策的威力不可小视。如果各国处于自身进出口贸易保护、货币安全和改善通缩等考虑,而纷纷效法,虽然短期内有刺激经济的作用,但中长期而言,势必激发全球更大规模的恶性通胀。

  芮成钢:“我们最近很多受访者,很多经济学家,认为最近的股市的上涨无论是美国还是中国的股市,都是经济复苏的虚假指标,他们同时建议投资者在这个特别时期要非常谨慎,您如何解读这样的看法?”

  索罗斯:“现在有了反弹,可能只是一点点反弹,如果我一定要做个猜测的话,我认为可能你是对的,当它趋于扁平是,可能会再次下降。”

  芮成钢:“沃伦•巴菲特说过一句话人尽皆知的话,‘每个人都在看好中国市场’,还记得那句话说‘当其他人贪婪的时候,你要恐慌;当其他人恐慌的时候,你要贪婪’。您有类似这样的语录跟我们分享吗?”

  索罗斯:“没有,我并不接受这一看法,事实上我的判断并不总是对的,其实我想说我判断错的时候很多,因为总是判断精准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卖的太早而买的太迟,我犯过许许多多的错误,我想说,比多是投资者业绩更好的原因,可能是我不断的自省并且努力修正错误。”

  芮成钢:“中国观众想知道您下一步的举动是什么?您有兴趣增加在中国的投资吗?比如说通过上市公司的形式?”

  索罗斯:“还得看机会吧,因为中国的投资限制比较多,所以操作起来有些难度,但我肯定会寻找恰当的时机。”

  世界新秩序,中国先行一步

  从历次经济长周期运行过程看,往往既伴随着金融危机的频繁出现,也伴随着下一轮世界新经济格局的变化。放眼全球,美国,德国金砖四国,日本等各经济体都在根据本国,本地区的经济优势和潜力,寻求各自的突破口,但是,究竟哪一个国家,哪一些产业,将会在未来的世界经济格局中扮演最重要的力量,甚至引领世界经济走出衰退?在索罗斯看来,这些问题现在能够给出答案吗?

  一次严重的金融危机到底能世界带来多大的破坏还需要人们通过各国的情况来评估,但是,世界经济格局的版图就此会发生改变则是确定无疑的。美国成了金融风暴的中心,出现了二战以来最大的衰退。今后的全球经济版图上,究竟谁会成为新世界的中心?各个有实力的国家都想在这个过程当中谋求和促进对自己更有利的变化,也是基于国家利益的根本所在。

  谁会成为世界经济未来的领头羊?G2、G3、G9、G20等等,人们有着各种各样的回答。可以确定的是每一次大的经济变革,都会崛起新的经济中心。在很多人看来,当过去以欧美为主要经济动力来源的格局被打破后,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市场,会成为平衡世界经济增长动力的重要力量。

  观察索罗斯来华的言论,剥去其中哲学清谈的迷雾,一向惯于唱空和做空的索罗斯为何高调唱多中国?

  芮成钢:“您最近还表示,政府不应该承担这场金融危机的所有责任,私有部分是有责任的,是这样吗?”

  索罗斯:“人人都有判断错误的时候,这对于金融机构的经理和银行家们来说很普遍,可问题是监管部门也判断错误,因此实际上,必须由监管部门来承担这场金融危机的责任,因为他们未能有效地实施监管。”

  芮成钢:“中国现在有能力要求在国际事务中更大的话语权,当前我们应该要什么仍然有争议,是我们面临的挑战,您认为我们应该如何达成共识作为解决方案?”

  索罗斯:“我想你们是在国际金融机构中要求更多的话语权和更大的份额,这是非常合理合法的要求,因为中国的经济在增长,当然其话语权和份额也要增长,所以这是合理的也是被认可的,要纠正它并朝目标迈进只是时间的问题,中国将在全球经济的未来发挥积极作用。”

  芮成钢:“亨利•基辛格谈到2009年如何成为一个新世界秩序的开始,您的朋友周敏博士也谈到了危机如何根本上改变国际劳动力分工以及一些金融危机的本质,您是否是这个行列中的一位,认为我们正在进入一个新的世界秩序中吗?”

  索罗斯:“我确实认为我们需要一个新世界,因为现存的世界秩序已经破碎了,是否能成功进入一个新的世界秩序,这取决于我们自己,国与国之间的世界秩序和关系需要更多的建立在法治的基础上,而不单单是权利,这才是世界面临的最大挑战。”

  2003年,我第一次采访索罗斯的时候,感觉他似乎处于一中半退休状态,他所谈话题也没有太多涉及投资,而这一次采访他时,我感觉他更年轻了,感觉那个对投资充满了兴趣和热情的索罗斯又回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危机唤起了他作为投资家本能的应战意识。

  而在采访中,我印象最深的是,对于东南亚金融危机,他没有任何的负罪感,也丝毫不感到后悔。因为他认为自己并没有触犯法律。真正要负责人的是那些监管者。

  这里暂且不讨论在资本市场里,有关道德自律的标准,但是如果市场缺乏成熟和科学 的监管体系,逐利的资本就会有机可乘。

  如果,我们真正对资本市场建立了成熟和晚上的监管机制,那么,无论索罗斯们是否对中国的资本市场是否有觊觎之心,我们都不用紧张或惊呼:索罗斯来了。

  (主编:周人杰 记者:井天增、李锦 摄像:李慧、樊金峰、白羽、沈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