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玉禄和他的机器人。记者王磊摄
吴玉禄在院子里试驾他的“六脚怪”机器人。记者王磊摄
2月25日,吴玉禄从河北石家庄一个展览的会场赶回家。这个位于北京通州区漷县镇偏远乡村的普通农家院,已升级为“玉禄(系列)机器人研究所”。他的名片上用中英文标注的头衔十分醒目——“发明家”。
从“吴老大”到“吴老二十六”,他已制作出26个机器人,多次应邀参加各种展览,并曾获大奖。
此前,他是一个仅拥有小学文化水平的京郊农民。现在,他要考虑的是,卖机器人还是卖专利?
吴家出了“败家子”
吴玉禄在家排行老五,是家里最小的儿子。从小,他不爱说话,就喜欢鼓捣一些小玩意儿。上学后,他对学习不感兴趣,却经常像小乞丐一样,满大街捡别人没用的“破烂”,宝贝一样放在书包里。
吴玉禄第一次接触的“机械”,是一把废弃的铁锁。为了弄明白钥匙和锁的关系,他砸坏了很多铁锁,终于学会了修锁配钥匙。
“逃课是家常便饭,不及格很正常”,吴玉禄的小学生涯很快结束。他再也不愿读书了。
这个穷困的家庭,并未因为多了一个劳力而出现转机。耕田、种地等农活,吴玉禄一样不干。大量空闲时间,吴玉禄都花在捣鼓他收藏的那些机械“破烂”。村里的老人们都说,吴家的小儿子是个“败家子”。
十一二岁时的一天,吴玉禄刚鼓捣完“破烂”,抬头看了一眼大门,看到一名行人匆匆走过。“两条腿走路的人为什么不会摔倒?”
吴玉禄开始琢磨,能不能做一个模仿人走路的机器人呢?
丑陋的“吴老大”
然而,家庭的贫困,让吴玉禄的梦想只能停在脑海中。村里照顾他这个困难家庭的孩子,将其招了工,让他进入一家民营工厂当电工。造机器人的梦想,从那时开始付诸实施。
1978年夏,16岁的吴玉禄与村里一个铁哥们儿商量:一起做个会走路的机器吧。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机器人”的概念。
这个想法立即遭到对方的奚落:“不可能,哪有闲工夫干这事。”
没有同伴的支持,吴玉禄自己动手了。他开始窝在家里,倒腾废铁、电机、齿轮,没日没夜地想尽各种办法,用铁丝将这堆废铁绑成各种各样人的形状。
折腾了一年多,第一个机器人面世:外形是一个人形的铁皮,身后的两根粗铁丝连接着一个齿轮,一台捡来的小电机充当动力。小电机发动后,带动两根铁丝前后移动,“铁皮人”开始动起来。
然而,“铁皮人”总是站不稳。吴玉禄给它加上后坠儿,以保持平衡。即便如此,“铁皮人”走起路来还是一摇一摆,磨磨蹭蹭。因为全身布满电线,“铁皮人”很难看。吴玉禄用纸片画上人脸,粘在“铁皮上”,使它看上去好看些。
这是吴玉禄的机器人处女作,名为“吴老大”。从那一天开始,他就上瘾了。
造风扇俘获女孩心
吴玉禄摆弄机械得心应手,追女孩子却显得无能为力。1986年,经媒人介绍,他认识了一名叫董淑艳的女孩。
然而,两人第一次见面,董淑艳甩下两个字:“不成”,扭头就走。
“碍于媒人的面子,要不肯定连面都不跟他见。”董淑艳说,吴玉禄不务正业的名声早已传遍周围村庄。
吴玉禄对这个女孩子动了心。为了讨好董淑艳,他打算用自己的巧手给董淑艳一个惊喜。他打听到董淑艳夏天在家做针线活,容易出汗,只能偶尔用扇子扇扇降温。于是,他想造一台“电风扇”送给心上人。
吴玉禄找来一个电机,接上一根连杆,将一柄蒲扇插在上面。通电后,蒲扇前后摆动,扇出凉风。他还设置了一个挡位开关,通过调节电机的转速,控制蒲扇摆动的速度。
这个小物件,让董淑艳欣喜异常。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她发现只要她能想到的,吴玉禄都能给她做出来。
就这样,两人结婚了。直到现在,吴玉禄的家里还摆着这台“电风扇”。
然而,一过上两口子的日子,吴玉禄婚前留给董淑艳的那点好印象,很快消失得干干净净。
雷管炸伤手
在当时的农村,农民不种地就会被看做“不务正业”。因为工作断断续续,吴玉禄也被认为是“不务正业”的人。家务、农活都是董淑艳的事,别人家的麦田每亩能收600斤,他家只能收300斤。
对这样的生活,董淑艳默默忍受。他希望吴玉禄能像婚前一样,带给她偶尔的惊喜,但吴玉禄带给她的,更多的是担心。
1989年夏,吴玉禄正在造机器人“吴老二”。在废品站搜罗材料时,他发现了一节“七号电池”,标签上写满外国字,像是“进口货”。
他赶紧将它拿回家,准备当作“吴老二”的动力。当他接通“电池”的正负两级时,一声巨响,爆炸了!
吴玉禄的左手顿时血肉模糊,皮都翻起来了。邻居将他送到医院,打了十几针麻药,才缝合好伤口。
“当时,邻居只告诉我老吴住院了。”董淑艳跑到医院转了三圈,仍没找到丈夫。直到靠近门口的一张病床上传来吴玉禄的声音,董淑艳才认出床上那个满脸黑灰的人,就是她的丈夫。
这次事故,吴玉禄的无名指被炸坏。直到现在,这根手指到冬天总是冰凉的。
后来,吴玉禄才知道,那节爆炸的“电池”其实是根雷管,上面写的英文字母“TNT”是炸药的意思。
“你听说过搞发明像玩命的吗?”至今,吴玉禄说起这件事仍十分兴奋。
妻子离家出走
从废品站淘回来的东西,虽然成本低廉,但要让机器人“听话”地动起来,却需要更多精密的零件。吴玉禄指着一个被拆得稀烂的玩具直升机说:“几百块的玩具,我只用它的遥控器。”诸如从新摩托上拆电机、从汽配城买小轿车坐椅,这些事他都干得出来。
董淑琴说,婚后第四年是家里最困难的时候,抚养两个孩子,还要照顾双方老人。记得有一天,家里只剩下50块钱过日子,吴玉禄非要拿着钱去买电机。
“家里的油都快用完了,他还有心思干这事。”董淑琴气不过,脱口而出:“吴玉禄,你个大男人就不能像样点啊?”
吴玉禄的脸立即黑下来,一把将放着午饭的桌子掀翻。
董淑琴傻了眼。哭了一阵后,她收拾好桌子,转身出去找亲戚借钱。
“他才不管那么多呢,没钱就得给他借。”董淑艳说,如果耽误了吴玉禄鼓捣机器人,他轻则生闷气,重则摔家具。全家最大的债务,也是因为他造机器人欠下的。
1999年夏季的一天,吴玉禄带着全家到邻村维修农具,但时间不长就接到村里的电话,让他们赶紧回家。吴玉禄刚骑车到村外,就见自家方向浓烟滚滚,村里大喇叭喊着:“社员们都去吴玉禄家灭火。”等他们赶到家门口时,整个房子烧得只剩下三根檩条。
“我当时就瘫地上了,窗户缝里还藏着几千块钱呢。”董淑艳说。原来,吴玉禄经常半夜还在做机器人,因为农村电压太低,他弄了台调压器,在电压低的时候使用。没想到事发当天,吴玉禄忘了关调压器,电压增高造成短路,将屋子给点着了。
“这回真的完了,不跟你过了。”面对残破的家,董淑艳带着孩子离家出走,打算和吴玉禄离婚:“让他跟机器人一块过吧”。
这一次,吴玉禄变了。为了挽回这段婚姻,他向妻子做出承诺:以后不再碰机械发明。
一举成名
火灾后,吴玉禄忙着给家里重新盖房子,再没进过做机器人的工作间。但只要有空闲,他就背着妻子偷偷造机器人,不断推陈出新。
2002年,吴玉禄带着他最得意的机器人——“吴老五”,参加全国农民科技之星大赛,一举夺得冠军,并赢得一万元奖金。这是吴玉禄做机器人挣到的第一笔钱。
同年底,吴玉禄和他的机器人上了电视,“那时多新鲜啊,我们还请记者吃了顿饭呢。”董淑艳说,那次采访,吴玉禄脸憋得通红,就是说不出话。
2003年,众多媒体蜂拥而至。最多时,一天就有15家电视台记者来采访,“车都停到了村外,小院里都是摄像机。”
去年底,吴玉禄制作的第26个机器人诞生。他把这些机器人看成是自己的孩子,让它们都跟着他姓“吴”,并按照“吴老大、吴老二、吴老三”的顺序取名。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绝活”:“吴老大”会走正步;“吴老三”可以像蜘蛛侠一样攀岩;“吴老五”能给客人点烟,端茶倒水;“吴老七”是一个“六脚怪”,可以在复杂的路面上行走自如;“吴老八”能蹦能跳,还能翻跟头;“吴老二十五”是个拉洋车的机器人,它可以拉着吴玉禄出去逛街,是他最喜欢的“孩子”。
名气变大,吴玉禄过日子也要排班了。他开始有些不适应,想安静地造机器人的时间更少了。从去年至今,他疲于四处奔波,几部新机器的设想只是刚刚有了个模子。
怎么卖?
吴玉禄终于活出了妻子想要的“男人样儿”。除了媒体的关注,他的机器人也卖出了不错的价钱,“超级吴老五就卖了三万多。”这些收入,还是被花到了机器人的制作上。
董淑艳说,到现在为止,家里仍是大债没有、小债不断。对于这一点,吴玉禄说,他不知道。他认为除了造机器人,其他开销都是浪费。
去年,吴玉禄被邀请到香港参加一个展览。最后一天空闲时,妻子想去迪士尼看看,但吴玉禄觉得“350元一张票太贵了”,他宁可窝在宾馆里。最后,还是主办方赞助了500元,董淑艳软磨硬泡,他才破了例。
如今,吴玉禄造机器人不必再偷偷摸摸了,妻子和两个儿子都已经成了他的助手。一个多月前,他和正在大学学习软件设计的二儿子联合开发了一部会下棋的机器人。吴玉禄说,他现在很多设想都需要和儿子一起完成,这对他们两个都是一个挑战。
吴玉禄现在最苦恼的是没钱投入。曾经有很多人想找他合作,但因他的脾气,都错失了机会。到底怎么卖机器人?卖专利还是卖技术?也让他头疼。
吴玉禄说,他的很多机器人都很粗糙,“根本没穿衣服。”结果,有人趁机混进家里,不仅拍照还画图带走,“防不胜防,有仿品都出现了。”
他有个成熟的设想:将一批对机械制造感兴趣的孩子集中到一起,利用一段时间办个学习班,将他的经验传授下去。
“我教的东西,都是孩子们在学校学不到的。”现年49岁的吴玉禄说。(记者 郭晓乐 实习记者孙乾)